搜索队的直升机在红土坡上空盘旋了七天七夜。
旋翼切割空气的轰鸣没歇过像头被困在云里的巨兽喉咙里滚着沉闷的咆哮。
墨绿色的机腹几乎贴着翻滚的云层金属外壳沾着的红土被雨水冲成了淡褐条纹细看还能辨出橡胶树汁液的乳白斑点——那是前几日低空掠过雨林时蹭上的。
螺旋桨搅起的狂风带着撕裂感像无数把铁扇同时抡动硬生生往峡谷边缘的白雾里砸。
雾团被这股蛮力撕开时总先露出崖壁上参差的石棱:那些棱子像被钝刀劈开的犬齿尖端泛着湿冷的光有的还挂着半枯的藤蔓风一吹就晃像悬着的绞索。
石棱间的岩缝黑黢黢的深不见底缝里渗着的水顺着岩壁往下淌在凹痕里积成小小的水洼倒映着旋翼的影子像无数双盯着天空的眼正张着嘴等什么东西掉下去。
风里裹着的气味复杂得呛人:橡胶树被雨水泡透的腥甜红土被碾磨后的土涩还有远处未熄的火塘飘来的焦糊味混在一块儿往机舱里钻。
副驾驶的护目镜上凝着层湿冷的水汽擦了又结视线里的红土坡总蒙着层白像浸在泪里。
他抬手抹镜时指尖触到镜片的凉突然想起出发前老飞行员说的:“红土坡的雾吃人进去了就别想轻易出来。
” 旋翼的影子在崖壁上扫过快得像道闪电。
被风掀开的雾团很快又合拢将那些狰狞的岩缝重新藏起来只留下崖顶几棵被吹得歪倒的橡胶树叶片翻卷着露出灰白的背面像群在风里哭的人。
地面分队的十二组人马像把被狂风撑开的巨网在红土坡的雨林里缓缓铺展。
每组五人三犬间隔着三十米的距离沿着等高线呈扇形推进——前头的尖兵握着开山刀劈路中间的士兵背着电台和急救包殿后的牵着军犬断后队伍的影子在斑驳的日光里忽明忽暗像被风揉碎的墨痕。
齐腰深的蕨类植物挡在身前羽状复叶边缘带着锯齿扫过裤腰时刺得人发痒叶尖的露水顺着作训服的布纹往里渗冰凉地贴在小腹上。
士兵们蹚过去时裤腿早被泥水浸得发沉膝盖处的褶皱里卡着细碎的红土每抬一次腿都“簌簌”往下掉渣靴底碾过腐叶的“噗叽”声里混着蕨类根茎被踩断的脆响。
有人的手臂被藤蔓抽出道红痕血珠刚冒出来就被雨林的湿气捂得发黏沾了片嫩绿的蕨叶像别了枚带血的徽章。
砍刀劈向藤蔓的声音在林子里此起彼伏。
细藤被削断时是“咔嚓”的脆响断口处立刻渗出乳白的汁液溅在刀面上凝成细小的珠;粗藤得用刀背砸开纤维“咚咚”的闷响里能听见木质芯被撕裂的涩汁液顺着刀槽往下淌在士兵的手背上积成黏糊糊的水洼风一吹就成了紧绷的膜。
有株缠满荆棘的老藤格外顽固第三刀下去才应声而断断口处的年轮圈里嵌着半片迷彩布——不知是哪个战友路过时刮破的此刻正随着风轻轻颤像块没说完的话。
德国黑背们的焦躁比人更先透出来。
领头的那只叫“黑豹”耳根的毛发直竖着黑亮的鼻尖在泥里蹭得发亮沾着的腐叶碎屑随着呼吸轻轻抖。
它每走三步就停下来嗅一嗅鼻孔张得老大喉咙里滚着“呜呜”的低鸣像含着颗没炸开的雷。
突然它对着左侧三米外的岩缝猛地弓起身子前爪在泥里刨出两道深沟指甲缝里塞满了红土吠叫声尖利得像被刀刮过尾巴却死死夹在两腿间尾尖的毛都在抖——那不是兴奋的叫是带着恐惧的警告。
牵犬的士兵赶紧按住它的项圈掌心能摸到它脖颈处突突跳动的血管像揣了只受惊的兔子。
“稳住黑豹。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指腹摩挲着项圈上磨亮的搭扣——这是黄导前阵子帮他调紧的当时还笑着说“这狗认主你得让它知道谁是老大”。
可此刻黑豹的吠声里带着他从未听过的惶急前爪不断往岩缝里探仿佛里面藏着什么能撕碎一切的东西。
雨林深处的光线忽明忽暗阳光透过 canopy(林冠)的缝隙洒下来在士兵和军犬身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像谁在地上撒了把碎金。
空气里飘着腐叶的腥和苔藓的潮还有远处橡胶树流汁的甜腻混在一块儿往肺里钻闷得人发慌。
十二组队伍还在缓缓推进开山刀的劈砍声、军犬的吠叫声、电台里偶尔传来的“收到”声在这无边无际的绿里滚来滚去像群找不到出口的困兽。
邓班和傣鬼守在悬崖边那棵老橡胶树下。
树身得两人合抱才能围住树皮皴裂得像老战士的脸被炮火撕开的口子从根部一直裂到丈许高露出里面浅黄的木质芯边缘还焦黑着是炸药燎过的痕迹。
乳白的胶汁正从裂口里往外渗混着斜斜的雨水往下淌在树脚积成小小的水洼——那胶汁稠得像未干的奶坠成线时会微微发颤断在半空的瞬间像谁没忍住的泪珠子砸在红土上“嗒”地一响晕开个浅白的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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